2015年7月9日 星期四

愛德華的樹(最終章)

  掛毯快要完成了。

  我數著日子,像繡工將絨線繡上布那樣,把所見所聞耐心地繡進時間裡。儘管厄德已經離開,得等掛毯完工後才會再回到坎特伯里,我還是會到聖奧古斯丁修道院去。修士和繡工們都很歡迎我拜訪。

  這段期間,吉莎教我怎麼刺繡,偶爾吉莎的母親也會要我坐在一旁,由她親自教我怎麼繡得更流暢。雖然這是女孩子才必須做的事,我仍然禁不住好奇拿起針線。剛開始我常常扎到手,然而等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我已經幾乎不會失誤。

  每天,我會和繡工們一起坐在房裡,咬著下唇,專注在一針一線上,幫助她們更快完成整幅掛毯。對我來說,這也像在幫忙塑造厄德的謎語。

  而我迫不及待想知道謎底究竟是什麼模樣。



  坎特伯里在藍色的天空下彷彿在閃閃發光。我靠著樹幹,享受樹頂的和煦微風及陽光,為這樣的好天氣感到由衷的欣喜。也許我的下一道謎語可以跟陽光或微風有關,之前那道關於樹的謎語已得到許多孩子的喜愛。

  樹葉被風吹拂,發出沙沙的聲響,令我安心得想要就此打個盹。我依稀想起另一棵樹的故事。愛德華國王和他的樹。「唯有當一棵被砍倒的樹恢復原貌,英格蘭的災禍才會真正結束。」上帝是這麼告訴他的。我從沒見過愛德華國王,所以只能藉掛毯上的形象想像他的面貌。他有著黑髮和黑色的鬍子,莊嚴神聖,穿著深綠色的精緻長袍。綠與黑,他就像一棵樹……

  半夢半醒之間,我聽見有人喊了一聲我的名字,便睜開眼睛往下看。吉莎站在樹下,抬頭對我微笑。她的一縷髮絲不合作地從頭巾底下跑出來,任微風吹拂。

  「我就知道會在這裡找到你。」她說,一隻手插在腰上,「你絕對不會相信誰回來了。」


  當厄德看見我時,他的表情似乎很驚訝,就像我聽見他回來的消息時一樣。

  「你長高了。」他揚起嘴角。

  我點頭。這半年來我的確抽高不少,母親得幫我縫幾件新衣服,因為舊的穿起來已經很彆扭。此刻我穿的就是上個星期剛做好的衣褲。

  厄德倒沒什麼改變,看起來仍然是半年前那位法蘭西貴族。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不禁微笑了下。

  掛毯已經完成。繡工們將每一段繡著各色絨線的亞麻布縫在一起,再由修士們懸掛在這座房間裡,好讓厄德欣賞。我站在開頭這端,遠遠望著描繪結局的另一端,總覺得它似乎漫長得不見盡頭。

  「你看過了嗎?」我問。

  「我剛看完。」厄德回答,「她們做得非常好,而且真的在時限前完成了它。」

  「我也有幫忙。」我小聲地提醒他。

  厄德微微一笑,「我知道,她們告訴我了。不過,你幫的忙不只這些,記得嗎?因此,在它被送到貝葉之前,我希望你能看看它。」他伸手按按我的肩膀,「現在,愛德華,告訴我你看到的故事。」

  我望著亞麻布上繡的圖像,輕吸一口氣,從頭開始說起。我聽得出自己難掩興奮,好像終於要解開一道等待已久的謎題。故事很詳細,因為我不想漏掉任何細節。我也沒有忘記繡工們曾經提醒我,掛毯上的某些部分必須從反方向觀看,才能理解。

  當我們來到戰爭的場景時,我感覺自己越來越激動,彷彿體內的血液也跟著戰馬一同奔騰。

  掛毯底下的橫幅此時已從奇禽異獸換成倒臥沙場的士兵,他們或者死亡,或者受傷,穿戴鎖子甲的身軀扭曲變形,有些人的頭甚至與身體分離。盾牌、刀劍、甚至馬匹也平躺在地上,和紛亂的戰爭相呼應。騎士們駕馭坐騎往前衝刺,擲出長矛,揮舞長劍。弓箭飛過空中,馬匹和人翻滾倒下。戰爭進行到一半時──我還記得厄德說的故事──威廉公爵掀開頭盔,向法蘭西士兵展示自己的臉,破除自己已死的謠言。弓箭手快跑過掛毯下方的橫幅,有些士兵匆忙脫去死者身上的鎖子甲。在他們上方,英格蘭士兵舉起的盾牌往後倒退,逐漸無法阻擋法蘭西人。他們的盾上插滿弓箭,其中一支箭甚至射進了士兵的眼睛。

  我屏氣凝神,眼看法蘭西騎兵往前奔馳,砍倒一位拿著戰斧、穿著高貴的英格蘭人。那想必就是哈羅德。英格蘭士兵潰敗,四處竄逃,法蘭西騎兵緊追在後。到處都是陣亡士兵的屍體,赤裸破碎。

  我緊抿雙唇。看見英格蘭輸了這場戰役仍然很不好受。

  最後我們來到故事的尾聲。我不曾見過這部分的刺繡,所以當我望見它時,內心立刻充滿驚奇,幾乎感覺自己的心臟在顫動。

  那是諾曼第公爵威廉加冕為英格蘭國王的場景。威廉身著華服,頭戴王冠,坐在英格蘭的王座上,接受眾人的仰望與崇拜。繡工用了各種顏色的絨線,使得整幅景象看來鮮艷活潑,洋溢著嶄新的生命,與最前面的愛德華國王遙相呼應。而在黑線繡出的拉丁文裡,我認出了那些熟悉的符號。REX,『國王』。

  「你看見你了嗎?」厄德突然問道。

  我嚇了一跳:「我也在這裡?」

  「噢,是的。你在這裡。」他指給我看,這時我才終於注意到那位站在人群之中的小男孩,「我請他們加上去的。威廉加冕時有一位愛德華在場更好。」

  「可是我當時並不在那裡呀。」我說。那時我連一歲都不到。

  「只要我們不告訴其他人,沒有人會知道。我沒有把名字放上去,所以或許只有我和你知道那其實是你。」

  「你會害很多人困惑的。」

  他輕笑一聲,「我相信這道謎題會困擾他們很久很久。」

  我微微皺起雙眉:「可是我以為威廉國王不喜歡謊言。我不覺得國王會希望看到虛構的事情出現在這幅掛毯上。」

  但厄德沒有回答我,只是露出淡淡的微笑。

  「謝謝你的禮物。」我終於說道,「現在我越來越為它要離開這裡感到難過了。」我伸手觸碰男孩用絨線繡成的臉,輕嘆了一口氣,「不過,至少『我』可以永遠跟它一起待在貝葉。你想約翰有機會看到它嗎?」

  「我答應帶他到主教座堂。約翰在信裡告訴我他很期待。」厄德回答。我可以聽出他很高興,不是這幅作工精緻的掛毯所致,而是因為父親與兒子之間的感情。

  剎那間,我真希望自己有機會和他們站在新建好的貝葉主教座堂裡,但同時也為他們感到高興。

  「老實說,除了這個驚喜,我還想送你其它禮物。」厄德說著,拿出一小塊布料,看起來就像掛毯的一小塊片段。他把它遞給我,「你可以留作紀念。我記得你很喜歡樹。」

  我抖開那塊布。它約莫手掌大小,上面用各色絨線繡了一棵樹,和掛毯上的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彎彎曲曲,長相古怪。但是我很喜歡它。

  「謝謝。」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回答。我小聲地表達感謝。

  「繡工們也覺得它很適合你。好好保護它。」厄德叮嚀道,「這是愛德華的樹。」


  我在離去前和修道院裡的人一一道別。儘管以後還有機會相聚,我們仍像一起完成旅程的朋友那樣捨不得分離。吉莎和她的母親輪流給了我一個溫暖的擁抱,並且送給我一些染了顏色的漂亮絨線,當我咕噥著「厄德要是發現會生氣」時,她們只是微笑,好像厄德早已知道這件事。

  我記得自己站在修道院的門前,目送厄德率領他的侍從們騎馬離去,心想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他。或許很快,一個月、半年或者一年,或許還要更久,得等到我長得像他一樣高大,而他的頭髮都變得花白。但我知道,他的雙眼永遠會是那樣好看的藍色。

  我真心相信我和他能再見到彼此。但願這不是永別。



  夜幕低垂,我仍躺在床上,聽著不遠處弟弟與兩個妹妹發出的細微鼾聲。早上的每一件事在我的腦海裡不斷浮現,令我心裡一陣酸楚,不敢相信隔天自己再也不會走進聖奧古斯汀修道院。雖然我還是可以爬上樹,在樹頂遙望,但一切已經是那麼地不同。

  我悄悄坐起來,深怕吵醒其他人,然後從我收藏東西的祕密角落裡找出那塊亞麻布,第一次靜下心來仔細欣賞它。我這才發現這棵樹並沒有完工,樹幹的部分仍然缺了一小角,看來就像被人用斧頭砍過似的。

  我躡手躡腳來到父母親睡覺的地方,找到母親收藏針線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從裡面摸走一根針。母親此刻正在父親的懷裡睡得香甜,或許又夢見了我哥哥,但接著我聽見她在睡夢中輕喃我的名字。那一刻我真希望像小時候那樣,走到她身旁輕吻她的臉頰。但我不想吵醒她。

  屋外的月光雖然微弱,但已經比室內明亮許多。我找了一個角落坐下,拿出絨線,低頭專注刺繡。我靜靜數著。針一來一回穿梭,將絨線繡上亞麻布。那棵樹逐漸變得完整,彷彿重獲新生。

  「一棵樹。愛德華的樹。」我聽見自己呢喃道,凝視著那棵樹,突然瞭解了厄德說的話,「這是愛德華的樹。」

  我將最後一針穿過布,按照吉莎和她母親教我的方法打結收尾,接著嘆了一口氣,滿足地望著手中的樹。

  「完成了。」我微笑。


2015年7月8日 星期三

愛德華的樹(第九章)

  厄德必須離開一陣子。也許回到多佛,或是渡過海峽回到貝葉,他的目的地實在不重要。我只知道他打算離開坎特伯里,或許半年都不會再出現。

  他告訴我這個決定的那天,我們談論了哈羅德。

  我們好像不約而同地把這個話題留到最後。過去,每次我稱哈羅德為國王,厄德的眼神就會變得不那麼贊同。他有時會糾正我,哈羅德只是一位伯爵,從來不是國王。

  但有時候,我就是會忘記。


  描繪哈羅德的掛毯在我們的眼前展開。這位國王(或者照法蘭西人的說法,我該稱他伯爵)將兩隻手分別放在兩個裝著聖物的箱子上,面向威廉公爵。

  我發覺自己情不自禁地盯著坐在左方的威廉,他穿著淺色的長袍以及深藍色的斗篷,右手握著一把劍,劍身倚在肩上,他的左手指著哈羅德。人們在他身後竊竊私語,指著懸在上空的那兩行字。

  「那是什麼意思?」我指著那段拉丁文問道。

  「連著前面的句子,意思是:『威廉來到貝葉。哈羅德在此對威廉公爵立下誓言。』」

  「哈羅德在貝葉立誓?」

  「是的,當時我也在場。」厄德回答。他只是沒出現在掛毯上,因為在這個場景裡,最重要的兩個人只能是哈羅德和威廉。一個是篡奪者,另一個是王位繼承人。我好奇誰才是誰。

  「仍有不少人認為威廉國王不是真正的王位繼承人。你覺得呢?」

  「我覺得,」他輕聲說道,「無論如何,我哥哥都坐在英格蘭的王位上,這是不爭的事實。人們大可以說他們想說的,但我比較容易相信親眼看見的事物。我不只在貝葉見證了一切。當威廉在黑斯廷斯作戰時,我也在那裡。我不知道上帝替我們安排了什麼樣的未來,不過哈羅德已死,而威廉是英格蘭國王,這就是我相信的。哈羅德曾對聖人的遺物立誓,願意效忠威廉,承認威廉是英格蘭下一任王位繼承人。到了最後,他沒有遵守誓言。」厄德聳聳肩,「他撒了謊。」

  「我也會撒謊。」我微微皺眉,「就像這段日子,每當我母親問起我去了哪裡,我總是告訴她我在修道院幫修士們的忙。我不希望被發現,惹母親生氣。或許哈羅德當初也是這麼想的,他不敢讓威廉國王生氣。」

  「對人們來說,那不一樣。」厄德說,扯了扯嘴角,「你只是個孩子,但哈羅德發過誓。背棄誓言是很可怕的罪行。」

  「所以上帝懲罰他。」我看向絨線繡出的哈羅德,接著低頭望著自己的腳,「說謊是不好的事,對吧?」

  厄德停頓了下。

  「有時候得看情況。不過,說謊多半是不好的。」他按住我的肩膀,「威廉國王痛恨不誠實的人。」


2015年7月7日 星期二

愛德華的樹(第八章)

  「也許厄德沒有我想得那麼糟。他一聽說你的事情,就立刻帶著侍從趕到大教堂找你。」在我們前往聖奧古斯丁修道院的路上,吉莎對我說道。

  是她告訴厄德我被蘭弗朗克帶走。

  吉莎原本要去修道院,半途發現蘭弗朗克的手下帶著我往大教堂走。她喚了幾聲我的名字,但我沒聽到。吉莎認為事情不單純,便想和修士求救。她在抵達修道院前遇上一小群騎馬的法蘭西人,率領他們的就是厄德。

  她設法攔住他們,告訴厄德自己剛才所見。就在她著急解釋的同時,一位年輕的法蘭西人騎馬趕到厄德的隊伍旁,為看見他們留在原地聽吉莎說話感到相當意外。

  「他也告訴厄德同樣的事。」吉莎說,「我猜他大概是厄德其中一位手下。但他還是太慢了。」她揚起得意的微笑,「你可以想像當他發現他的主子已經得知這個消息時,他的表情有多麼受挫──但是別管他了。厄德得知你的狀況後就下令前往大教堂。」

  他還要求吉莎跟他們一起去。我懷疑厄德早就打算讓吉莎帶我離開,以免整個坎特伯里都知道我和法蘭西人這麼親近,而我母親會發現我一直隱瞞真相。

  「我一點也不介意。」吉莎笑道,那可是她第一次騎馬,「那個年輕人很不情願地把我抱上馬,帶我到大教堂去。」

  我們終於走到修道院前。厄德的侍從都在外頭等候,牽著自己的馬匹,與其他同伴交談。吉莎和我從他們面前走過時,少數幾個人向她輕輕點頭致意。他們之中較年輕的一個男人──留著法蘭西男人削短的頭髮,臉頰有條淺白色的傷痕──不悅且困窘地望著吉莎,但她只匆匆瞄了他一眼,隨即露出得意的愉快微笑。


  繡工們看見我們走進房間,紛紛趕到吉莎面前,爭先恐後地和她說話。我得要非常專注才聽得懂她們在說些什麼。

  「肯特伯爵剛剛來過。」一位繡工說,「你錯過了一切。」

  「他看起來好暴躁。恐怖極了!」另一位接著說。

  「他要我們趕工,又堅持我們必須做得和之前一樣好。」

  一位臉色蒼白的年輕女孩喊道:「我從沒見過大人那個模樣。我想他非常生氣──

  「他並沒有生氣。」吉莎的母親說,打斷了那女孩的話。繡工們全都轉過去,望向那位上了年紀卻依舊優雅的女人。她坐在原處,平靜地刺繡:「他只是害怕。如此而已。」


  我在我們看掛毯的房裡找到厄德。他沒有理會我開門發出的聲響和走進房裡的腳步聲,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那張椅子上。他站在窗前,一直望著外頭,好像那裡有他想要的答案一樣。

  我走到他身旁。窗外除了平常的景致外,什麼也沒有。

  「有時候我也討厭我的弟弟。」我聽見自己輕聲說道,「但我絕對不會恨他,絕對不會。」

  厄德嘆了一口氣。我抬頭仰望他,那一刻,我突然沒來由地感到哀傷。光線把他臉上的紋路刻得更深,他深色頭髮裡的灰絲也變得更顯眼。但他的眼睛還是那麼地藍。我不禁納悶當威廉國王看見那雙眼睛時,會不會想起他們的母親。

  「你說蘭弗朗克在國王面前奪走你的財產。那是怎麼一回事?」我問。

  「幾天前,威廉派了一位主教來到肯特。」他沒有看向我,「國王下令召開審判(註1)。最後,我和一些貴族向坎特伯里大主教獻上我們部分的土地和財產,因為他堅持那些事物本應屬於他所有,而我們必須歸還。我不知道蘭弗朗克和你說了些什麼,愛德華,但他不喜歡我,那是事實。」

  「噢,我完全看得出來。」

  厄德輕笑一聲,「非常明顯,不是嗎?事實上,我想,他覺得我糟透了。我不得不同意。將來教會或許會讓蘭弗朗克封聖,但絕不會稱我為聖人。」他聳了聳肩,「我就是我,誰也無法改變。」

  他說完之後顯然輕鬆了不少,藍眼睛又恢復舊日的神采。

  「約翰也有一雙藍眼睛。」他呢喃道。

  聽見他唸出他兒子(註2)的名字讓我頗不習慣。我從沒想過厄德會是一位父親:「就像你一樣?」

  「就像我一樣。」他揚起嘴角。

  「約翰比我大嗎?」

  「是的,大了幾歲。」厄德回答,「約翰和我不常見面,但我們會互相寫信,這樣我就能知道他最近學了什麼。他正在讀書。等他長大,應該會成為神職人員。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和你很像。如果你們有機會遇見彼此,或許能成為好朋友,誰知道呢?他肯定會喜歡你的謎語。」

  「那當然,他是你的兒子,而你一下子就猜到謎語的答案。我會想個更困難的,這樣約翰就沒辦法這麼快想到謎底。他是在哪裡出生的?」

  「貝葉。」那是他的教區,他的主教座堂所在,而那幅掛毯最後也會被送到那裡展示。「我在那裡認識他母親。不過,我已經不太記得她的模樣。約翰長得像我。」

  我想起神職人員立誓保持貞潔,永遠不接近女人。就連在這座修道院裡,修士和繡工也只有禮貌的寒暄和交談。但是我曾在鄰居的耳語聽說,即使是神職人員也可能違背誓言,與許多女人同床共枕。

  「蘭弗朗克認為我這輩子犯了許多錯。我承認自己不聖潔也不正直。但我從不認為約翰是一個錯誤。不,我的兒子不是我犯的錯。他是一份禮物。」


  厄德說他今天不打算看掛毯。當他提起它時,我發覺他的眼底又閃現了一絲不安和焦慮。我想告訴他,繡工們會如期完工,到時它會是世人所見過最美麗的刺繡作品。但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安靜地陪他走過修道院的長廊。

  當他停下腳步與我道別時,我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說道:「別擔心。他是你的哥哥,大人。我相信他絕對不會恨你,也不會傷害你。」

  「或許你是對的。」厄德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有些疲憊地微微一笑,「但威廉不僅僅只是我的兄長。他還是我的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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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據信在1076年,一場為期三天的審判於肯特的Penenden Heath展開,最終導致厄德與一些法蘭西貴族必須歸還部分領土和財產給坎特伯里教區。這場審判或許是一個前兆,預言了厄德的失勢:他在1082年被威廉剝奪英國的地產和肯特伯爵爵位,囚禁5年,最後因弟弟羅伯特求情,威廉才在臨終時釋放厄德。

2:根據記載,貝葉的約翰是厄德的私生子,可能也是他唯一的兒子。約翰之後在征服者威廉的么子亨利一世的朝廷上服務,沒有任何文獻指出他有後代。